佛山市第一中学 张喻

指导老师李群

    即将跻身特大城市行列的佛山：

    见信好。

    虽然你严格意义上说不算我的故乡，但是从我祖父到你的地头讨生活开始，至今也有将近七十个年头了。我的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，也都是在你的地头上度过的，所以，对于你，我还是有一种故土的情愫在的。

    今天的你经济高度发达，跻身高收入城市的行列，人口超过杭州，机动车保有量超过千万。高楼大厦林立，市区扩张到东平河以南。很牛逼。

    但是你也变了，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佛山。

    比如说亚艺公园门口的“門”。陶制，高近几十米，很有气势，远远看上去很雄伟。但是上面刻的你的历史，却与整个“門”很不协调。你是四大古镇之一，最近的宣传显得你好像是陶艺之乡，以陶艺起家似得。但那是你的兄弟景德镇。我还记得你在改革开放前，境内唯一的制陶工业是烧制陶罐和陶鐺。南风古灶的龙窑结构，恰恰适于烧制大件的陶制器皿。从唐宋开始的制陶工业，是你的副业。因为你的主业应该是长时间领先中国领先世界的铸造业。但是这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。你的铸造业的辉煌，如今只剩下几门铸炮，静静的躺在祖庙里看着光阴。没有多少人回去多看看他们，摸摸他们，感受一下古代的你。现在你的人们，知道你有很大的瓷砖工业，知道你引入了第一条瓷砖生产线，知道南风古灶，知道石湾公仔。但是他们不知道泥模岗的由来，不知道你为何能成为四大古镇之一。

    又比如东华里和岭南新天地。在搬家之前，我就住在祖庙旁。那时候没有现在这样多的高楼，没有现在那么多的电影院，游戏厅和网吧。那时候我无聊就只能到处走走，在那片区域，是原来的旧佛山城。我家离城门头挺近了，邻居老头常说，城门头的城楼本来蛮漂亮，可惜五十年代的时候拆了。我后来一直很想知道到底是那一年，但是邻居老头就是想不起来。

    那时我外曾祖母尚且健在，我于是常常到“阿太”家去。阿太住在一座我们叫做“古老大屋”的房子里，这是我们对于那种有好几进的古建筑的称呼。阿太是本地人，她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你的地头。我当时觉得阿太住的房子很大，但是阿太和我说：“这样的房子怎么算大？佛山大把有钱人，梁家，骆家，叶家的房子不知道比这个大多少。”我当时并不以为意。后来阿太去世了，她的房子被拆掉了，我才想起他所说的骆家和叶家大宅。此时的我已经搬到了郊区，于是我再次回到已经变为停车场的故居，开始去寻找阿太所说的大屋。但是不但连大屋看不到，原来的小屋也没有了。但是多出来很多的新的仿古建筑，里面卖着很多的高价的咖啡，高价的粤菜，高价的包包，很多很多高价的冰淇淋和甜品。唯一剩下的是围墙没了的简氏别墅，他一个后辈送走了诸多前辈，不知作何感想。东华里现在还是封着，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以前的青砖路，以前的瓦屋，以前的坐在门口纳凉会讲故事的老头。

    我想和你说的是，现在的人们提起你，总是因为你的经济多么的牛逼，你的城市区域扩张的多么的快，但是很少有人提起你的文化是多么的牛逼，你历史上有着多么牛逼的家族。

    人有根，城市也有本。你的本在哪里？你的本不在瓷砖，不在Lv的包包。你有五百多年的历史，那才是你的本，五百年的沉淀绝非三十年的发展可以比拟的。我们不应该舍本逐末。飞到天上没有了根就会迷茫。你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历史。

    幸好我们还有很多例子可以借鉴。

    近的，国内的，比如成都。成都没有你那么大的野心，也没有你那么大的成就，但是成都能做到真正的修旧如旧。我去成都多次了，成都内的古建筑如锦里，成都城外的古镇如黄龙溪，都去看了一遍。他们可取的地方在于：保持原貌，不新建，不乱拆。在他们的古镇里，核心区域的房屋，不管有没有文物保护的价值，一概都是原来的，没有雕琢的痕迹，即使原来的房子不是那么好看，他们也不会将他拆掉，而是原样保留。有成都的朋友和我开玩笑说，这是因为成都人太懒了，拆掉太费力，还要再建起新的，不如用这些时间多搓几圈麻将。但这却是无为而成的绝佳典范。历史是真实，不可能所有的历史都是美丽的，不应该试图去修饰历史，原样保留，而待他人评说，挺好。

    远一点，国外的，比如京都。日本的东京是全世界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，所以日本的其他地方，人口密度不大。作为日本历史上的两个“大”城市，京都是唯一可以与江户（就是东京）相抗衡的地方。京都可取的地方在于，他们不仅保留了古建筑，还保留了古文化。京都有相当不错的古文化保留体系。这个体系依赖两个方面：一是人，他们的古文化传承人很多，他们的年轻人对于古文化的热情虽然也在消退，但是愿意传承文化的年轻人还是比你地头上要多太多。二是政府，政府不仅出台保护这些古文化的法令，甚至将这些古文化的内容加入当地的小学课程之中，使他们对于家乡的文化有彻底的了解。这正是你所缺少的。

    再远一点的，比如伦敦。伦敦的核心区的城市结构从工业革命后到现在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，他们的办法是利用现有的架构来规划发展，而不是将这个架构推倒重来。面对制约发展的旧架构，他们的方法是转型发展，一是转移与旧架构不相容的产业，将他们搬到城外，并且不再在核心区新建建筑，而是向外扩张。在核心区则利用历史资源进行金融业和旅游业活动，使得核心区的人口密度下降，给予了古建筑更好的保护。

    我并非什么专家，只是因为在你的地头上生活了这么多年，看到了太多的变迁，几年前我住处周围还都是鱼塘，猴子曾经闯入我家，如今鱼塘变作几十层的高楼，进来的除了蚊子别无他物。所以我希望你在跻身特大城市的时候，也能够恢复自己的记忆，让人们知道你铸造了历史上打过英国人打过法国人的大炮，我希望你在生产总值超过西欧国家的时候，也能够保有曾经辉煌的证据，给人们看看你这里的望族曾是怎样富有。另外我还希望，在你卖出去全中国五分之一Lv包包的时候，也能建起一座给我们这种买不起Lv包包的人参观的博物馆，让我们好好地看看你的历史，好好地看看你。

    别的不说了。